小学六年，初中三年，这是九年义务教育制度下万千学子的必经之路。然而之前有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认为，小学可以缩减至五年，而初中可以缩减至两年。虽然对此我深表认同，但显然缩短两年是不可能的。
不论小升初考试，还是中考，都是国家当前相当高强度的选拔性考试，因此，不论将教学强行缩减至几年，二者都会导致两年被留出来用以准备应考，也就是复习，冲刺。
这对于很多应届的学子而言，无疑像是进入了残酷的炼狱。中考结束之日，才是解放之时。
“中考结束，志愿也填完了，地狱般的学习生活，等待成绩的煎熬也终于和酷暑一同褪去，总的来说，就是那个……七月流火吧。”
在我身边活力四射地唠叨着的人，是我的同班同学李志，也是班级生活委员，勉强也算是我的挚友。
且不说那三样是不是一同褪去，我实在想吐槽他对成语的滥用，所幸语文考试的时候没有考到这个词。
“你有好好听课和查词典吗？”
七月流火的“七月”是农历七”月，换算到阳历，大概是今年八月了，而现在才六月。
“嘛，你懂我意思就好，酷暑已过，这个假期要不要一起去哪玩？”
“现在才正是酷暑呢好吧！而且接下来的七月可能会更热。”虽然我这样反驳，但想必李志不会傻到认为天气会马上凉快下来，估计他所谓的“酷暑”指的是初三这一年吧。
“热不热的有什么关系嘛，要不要试试密室逃亡，最近超流行的哦，不会感觉热的，况且你不是不出汗的体质嘛，还有一件事我跟你说……”
“拒绝。”我不打算放任他继续一长一短了。
“还有一件事……”
“拒绝。”
“嗯咳……”李志右手握拳举在嘴边，做出要郑重发言的样子。
“还有一件事……”
够了够了，这个突然变得沙哑的声音是怎么回事?你当你是“老爹”吗?
我觉得有必要立刻打断他的酝酿。
“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拒绝。”
“But why?”
李志突然侧过身，摊开双手，一脸惊疑地瞪着我，像是见到了什么违反常识的事一样，我避开他的视线。
大概是看见了大铁球比小铁球先落地之类的吧……
想到这，我转过身，扫视教学楼，或许某间教室的窗户处正有一个可疑的人拿着一大一小两个铁球呢。如果真的能出现与课内所学相悖的现象，我也想一睹为快啊。
很遗憾，没有。
我转回身，李志依旧满脸诧异的盯着我，他那双闪着诡异的光的大眼睛仿佛在说“不要逃避我的视线，快交代原因”一样。
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，不能退让。
“少装蒜，我很清楚你了解我。”我一边说着没什么威慑力的话，一边尝试用余光震慑他。
没错，李志应该知道，我是如无必要不会做单纯浪费精力的事的。我的懒在老师之间也算是相当闻名了。
比如“生成白色沉淀”中的“沉淀”二字，我通常就以“↓”代替了。老师在期中期末阅卷时看到“生成白↓”“产生↑更快”“紫变红”之类的答案，八成就是我的卷子了。所幸中考的时候我还是知道轻重的。
“开个玩笑，毕竟你的朋友少的可怜，我再不了解你的话你岂不是太可怜了。”李志摆了摆手，面部也放松下来。
“要你管”我少有的激动了一下，随后补充说，“这是我的生存方式。”
“我知道我知道，不过你不让我说话我还是蛮伤心的。”
“啊，抱歉。”
“你瞧你，不是说了开玩笑嘛，嘿嘿。”
这家伙还真敢笑啊。
沿着马路边，走在排列整齐的梧桐树下，不时超过其他的学生或者被其他骑车或者走得急的学生超过。
原来女生们换掉校服是这个样子啊。
仔细一想，天气热，又不用上学，确实可以不穿校服，那么女生穿短裙是正常的了。男生们也几乎没有穿校服的，李志也是短袖加七分裤的穿着。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校服，这么一来倒是还在穿校服的我不正常了。
“喂，我说。”
“昂嗯？”我不太喜欢这样毫无预兆的跟我说话。
“你从刚刚开始，一直在看哪里啊？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啊小乔。”
哪里不对劲，只是因为无聊看看过往的同龄人罢了，大概。
没错，我只是在寻找我和同龄人之间的不同之处，就结果而言还是相当满意的，那就是只有我即使毕业了还在遵守穿校服的校规。并不是在看同龄女生，不，是比我大一岁的女生，因为我早上了一年学。
莫名其妙地心虚，脑门开始冒汗，话说他刚刚叫我什么？小乔？一瞬间我找到了合适的回答。
“别叫我小乔，很恶心，而且这样搞得我很喜欢玩三国杀似的。”
三国杀的话我确实喜欢玩，虽然很菜。
李志突然翘起了嘴角，我有不好的预感，仿佛被施展了读心术一样。
“充满未知的高中生活就要到来，怎么样小乔，要不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？”
“不可能。”
真的是不假思索啊，连我都为自己的回答之迅速而诧异。
“还有，别叫我小乔！”
小乔，这种恋人似的称呼是什么鬼，虽然我小一岁但果然还是叫“大乔”要好一点……才怪！
“诶？不可能？未必吧。”李志用明显拉长的声音和戏谑的目光质疑我。虽然他和我不同，总能和同龄人打成一片，也擅长处理人际关系，但果然是正如荀子所说的人性本恶啊，要不是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抱有强烈怀疑，我一定要把这家伙按在地上摩擦摩擦。
“唉。”
李志摆了摆手，收起了戏谑的眼神。
“不想说也没关系，你高中怎么打算的？”
“什么怎么打算？”
我猜他是问志愿的事吧，因为来填志愿表的时间稍微错开了，彼此没有看到。
“我猜猜看，你也要报零中吧？”说完他的预测，李志便胸有成竹的看着我，好像他是占卜百发百中的巫师一样。
虽然被猜对还是有点惊讶，但这也没什么难猜的。我们初中在教学方面实力很强，而高中的话在曲水市当属零中为巨擘了，不论在教学上还是其他方面。
“等等，为什么用‘也’？”
“你反射弧太长了啦，不过看你的表情我好像没全猜对。”李志用他惯有的和善看着我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
不是猜出来了嘛，话说我的表情有那么糟糕？但接下来我是真的被李志震惊到了……
“你要报考实验班吧。”
“我可——”我硬是把嘴边的“ao”咽了回去，原来“没全猜对”是这个意思。
你这家伙会读心术吧，是吧，一定会吧。
“看来我猜对了哦。”
“不要说的那么理所当然了，好像我是个笨蛋一样。”
曲水市第零高中是这里最好的高中，其特色之一就是设立实验班，虽然不清楚具体和其他班哪里不同，但总之就是实验班很厉害了。
中考结束后的长假，对于很多学子而言都是一场期盼已久的狂欢。但有些人不同，他们要为下一个阶段准备，办绿卡，学雅思，考托福，到处借高中课本笔记什么的……
而我呢，却要复习初中笔记，真是见了鬼了。
“家里人希望我去考一下试试，我还要重学刚出考场就忘得一干二净的初中知识，因为自主招生考试的内容应该是初中的。”
居然要让能把语文现代文阅读大题答案写成2个词的我重拾初中知识，想想就郁闷。
“那么你自己呢，想考吗？”
“想。”
我觉得不妥，又进行补充。“毕竟是个机会，虽然希望不大。”
“但总归是有希望吧，不是吗。”李志的声音比平时小了几分，这点令我在意。
“真好啊。”李志低声地感叹，不过听不出多少羡慕的语气。
“我的话，连可能性都没有。”李志的声音更低了。
接下来便是沉默。
柏油马路上冒着热气，仿佛扭曲了时空似的。向来不怕热的我竟也有些难受了。
有才能的人往往能轻易办到一些事，而在一个领域没有才能的人倾注再多心血也未必达到预期，这样吗？
李志的学习成绩确实不算优异，但我也绝非所谓有才能的人，只是相对在学习和考试上面表现得出色一点罢了。
就好像每次考试后去问班里的前几名“怎么做到的”或是夸赞“好厉害啊”，能够得到的回答也仅限于“没什么”“运气好罢了”“这次考的不太难啊”之类的吧。
“到了。”
嗯？我抬起头，到十字路口了，我们应该在这里说再见了。
“再见，李志。”与以往不同，这次是我先说出了“再见”。
“喂，鹤乔，你还记得吗？”李志突然这样问。
“什么？”我不太喜欢不明所以的提问，即使是来自朋友。
“你的朋友不多，也就每天放学顺道的我们几个吧。”
“你……到底什么意思？”我有些手足无措。
“那一天，有人打了个比方。”
打了个比方？这家伙在说什么？
是对于哪篇说明文的讨论吗？
“咱们就像火箭，顺着共同的道路，一起前进着。”
突然感觉胸口一震，有些发热难受。
“但是在途中……”李志接着说。
“我知道，”我打断了李志，接上他的话，“一节一节地脱落。”
“但如果是火箭，这样才对不是吗？”我又补充说。
“是啊，或许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呢，我记得当时大家认定最后到达月球的是你吧。”李志微笑着。
看来我果然不擅长应付李志，不，不如说不擅长说话，李志确实是我少有能畅快交流的对象。
大脑有些发热，接下来该怎么办？再说一次“再见”吗？
“但是……”我额头有些冒汗，努力思索着如何回复。
“就算那样，不是还有火星吗？”
自认为算是不错的回答，真是愚钝，最初有人这么说的时候我怎么没想到。
“嗤。”李志从鼻子里冒出了笑声。
“有趣的回答，再见，鹤乔。”李志说着转过身去。
“希望还能再见。”
“会的。”李志的笑容充满了自信。
不过为什么他们认为到达月球的，是我呢？这果然是青春的玩笑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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